1. 今年(2007)人人都在纪念恢复高考三十年,我也来凑个热闹。我生也晚,没赶上那年的考试。但被叫去在校外维持秩序,作用有点像今天的交通协管员。这是当时的证件

2. 我得的奖状,两边是林副主席的手迹,时间是1971年6月。是年9月林彪就出事了。

3. 苏老的条幅。苏步青是我国著名数学家,我在复旦念书时他是校长。1992年我向他讨得此墨宝。现在想来,可能我的时机正好,早几年他还是大忙人,不会顾及;晚几年则他上了年纪,写不了字了。

4. 柏林爱乐乐团音乐会的票。并不是每人都有机会到德国,到了德国也未必到柏林,到了柏林也未必有时间进音乐厅,进了音乐厅也未必赶上柏林爱乐乐团的演出,我很幸运都赶上了。此前我在洛杉矶听过Previn指挥的演出,在芝加哥听过Solti.

5. 文革期间红卫兵组织取代了共青团,我于1975年升入中学,也当了一回红卫兵,有红袖章为证。 加入时间为1975年11月28日。当时的誓词是:“敬爱的毛主席,您是我们的红司令。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事,认真看书学习,弄通马克思主义,为了完成解放全人类的伟大重任,我愿奋斗终身,贡献出自己的一切。”

 

人到中年就写回忆录,是有点早。不过我对自己的记忆已经不那么自信了。如果现在不写下来,以后再写什么都可能只记住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面。今天要写的三件事都是死无对证的了。
 
1979年夏我第一次到北京,到了王府井百货大楼,一楼卖糖果的柜台人气最旺,原来张秉贵在上班。他对顾客态度好,手脚麻利,更有一手绝活,就是拿取糖果非常准,手里只拿三颗糖,每次误差不超过三颗。我站在后面看了一会,也上前买了一包话梅糖,不记得是半斤、一斤还是两斤,重要的是我向张秉贵同志买了一包糖。现在王府井百货大楼前有一个张秉贵的铜像。80后的可能不知道,以前卖糖果都是散装的,售货过程包括称重量,包装,打算盘算帐,收钱等几道手续
 
1985年我在洛杉矶接待了来访的一位国内数学家,名叫龙瑞麟。他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勤奋的人了,转眼间他又低头去搞他的演算去了。但他也不是完全的书呆子,他提出希望去一趟迪斯尼乐园。我在洛杉矶五年,去迪斯尼也就这么一趟。与其说是我陪他去,不如说是他陪我去,因为很多项目他都不敢上去。
 
1997年我到伯克利访问,一位同事怂恿我翻译David Freedman的书Statistics,盛情难却,于是与作者见了面。没隔几天,Freedman说经与出版商交涉,发现此书正被译成中文,不久即将出版。于我倒是解脱,他却觉得过意不去,送给我一本签了名的原版Statistics. 先前我也曾买过他写的书Markov Chains.这两天看见他去世的消息,颇多感慨。

我念大学时复旦要造一台大型计算机,据老师介绍,到时候大家只需一个终端,食堂的饭菜票也通过这台机器管理。 其运算速度大概是每秒几百万次,不及如今一台普通笔记本电脑,但在当时也算是大型机了。为此复旦在研制的同时建造了一幢大楼,在物理楼的东北边,计算机系的前面。大楼落成了,很漂亮;机器搭好了,却不怎么稳定。本来说可以供很多人同时使用,现在只能供两人使用。即便如此,也免不了把甲的数据传给乙,把乙的数据传给甲。我的一位同学就分配到这幢楼里管理这台机器,却也无所事事。我去看他时,他正在光洁而空空荡荡的楼道内滑旱冰 ,这在当时是极为罕见极为时髦的。后来进了一台Honeywell牌的计算机,才把这个缺口补上。

有一次乘出租车,司机很规矩。见其他不太守法的司机从旁边见缝插针往前冲,我叫司机也快点开,还说他不够勇敢。也许是这个“勇敢”一词冒犯了他,司机反驳道,冒险开快车不算勇敢。下车时司机用军人的口气快速地说他是某某部队某团某营某连战士,在中越前线打过战负过伤,现在是离队休养,干出租是为了贴补收入的不足。我当时的感受就像鲁迅在《一件小事》里所描写的那样无地自容。

北京是首都,北京的出租车司机都是时事评论员,谈论国家大事滔滔不绝。在军事博物馆看罢长征展览,天色已晚,于是我打出租车往学校赶,路上与司机谈论起刚刚看的展览。我认为自己看展览还算认真,就有一事不解,红二十五军开始长征时,程子华是正,徐海东为副,到了长征结束时,正好调过来。司机于是开始向我解释,程是中央派去的干部,大家尊重中央,于是程为司令,但徐更擅长打仗,后来还是换了回来。回来查阅资料,果真如此。

最豪迈的掉头. 从黄鹤楼出来,门前马路车水马龙,根本无法左转,司机于是右转上了长江大桥,在江北岸找到一个空地掉头回来,又一次跨过了浩浩长江。当年伟大领袖遥望兴建中的武汉长江大桥发出了“天堑变通途的感叹时,大概想不到“通途”被如此利用。

2007年在拉萨街头,一位藏民大概被我手里的数码相机所吸引,上来搭讪,当得知我来自北京,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却是“毛主席纪念堂现在开放吗”?(写在第一个百万农奴解放日)

有一阵子我十分喜欢摆弄相机,于是我的好友要我为他的婚礼拍照。这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,因为不能“摆拍”不能重来,当时的照相机还不那么“傻瓜”,尤其是闪光灯的使用,需要凭经验调控。照片冲印出来了,基本都很成功,我如释重负,兴冲冲第一时间把照片连同底片送给我的朋友,他却告诉我他正准备离婚。

1982年夏天是我在复旦的最后一个暑期,大约两个月时间,每天下午是这样度过:午饭以后先读《红楼梦》,一天两回,看得昏昏欲睡;室友们都回家了,我把两张写字桌拼在一起,睡在上面十分凉快,房门是大开的,三四点钟的时候有个小男孩会过来叫醒我,于是一起去游泳。这是一位老师的小孩,已经很大了,能自己照顾自己,所以在水池里我们各游各的,只有结束以后回家路上要跨过邯郸路,他母亲不放心,我的任务就是负责把他带过马路。

八十年代初,我路过一个教室时见赵丹在做报告,就从后门溜进去听一会儿,大概是在讲演戏,赵在讲台上用手使劲拽自己的头发。到了提问阶段,有学生问拍电影过程中导演和主角哪个重要?赵答,导演是第一位的。这一点对于当时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,觉得很新奇,所以记得很牢。

以前每年七月的某一天,举国庆祝伟大领袖畅游长江,组织群众到大江大海里游泳。在我的家乡此项活动是横渡瓯江。那时候我还小,只有当观众的份。当我达到报名标准--在九山河露天游泳场游两个来回--时,毛主席逝世了,就不再搞这样的活动。看来我这辈子没有机会横渡大江了,这是我不能实现的几个愿望之一。

2003年9月我去巴黎开会,末了尚有一点闲暇,想起来还有一位同学在此,于是与之联系,终于见了一面。大学毕业二十年居然这是头一回,我说下一次会面不用再等二十年。世事难料, 几个月后这位同学就突然去世了,很有可能我还是他见过的最后一位大学同班同学。(又,1986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相机,于是随手拍了一张自己住过十六年的老房子。嘿,我家还是“联排别墅”,上有天下有地。当时还真没有多想什么,无非有了相机手痒呗。不过几年后当我再回老家时,我家所在的街区已不复存在, 连路名都拆没了。当时照片里还有一个小朋友,在二楼窗口看我拍照,他是我的堂弟,不经意间留在了我的相片中。几年前他也意外去世了。这张照片中的模糊影像就成了堂弟留给我的唯一记忆。)

小孩要升学了,家长们都在动脑筋想办法。这使我想起我的“小升初”,当时也要托人“走后门”。之所以如此,是因为我上小学时离规定的年龄还差两个月,就到我叔叔所在的学校 。为此要多走几步路,盼着升初中时能改回来。然而教育局实行“成班端”的“懒政”,就是整个班级一起升学,到了中学以后还是一个班,这样我就要到更远的地方念书。好在小地方人头也熟,我妈妈的同学的丈夫就在教育局管事,改学校是举手之劳。这位同学反过来问我母亲,既然“开后门”就干脆弄到好学校去得了。当时学校也有新老好坏之分,不过,在没有高考的年代,大家都不怎么在意教学质量,更希望就近入学。于是我就到了一个刚建立不久的新学校,度过了三年快乐时光。

如同大多数人一样,我年轻的时候也算是“追星”族一员。而且就读于好莱坞大学,自然有许多便利条件。和我同住在贫民窟里的几位难兄难弟,后来都在荧屏里出现,熠熠生辉。当年的一位“章子怡”也在那里游学,想买一台电脑,辗转了解到好莱坞大学的学生可以享受一次优惠价。一位人称“赵四小姐”的“掮客”找到了我,因为我既没钱去得优惠,也没有必要,学校里的计算机就够用了。赵四从中协调,问优惠如何分配。那时的我羞于言利,且慕影星,居然分文不取,只索要一张明星照。赵四大喜,答应给一张大大的照片。于是,在约定的时间地点,在赵四小姐陪同下,“章子怡”来了。比起银幕上留给大家的印象,现实生活中的演员显得矮小一些。几分钟后,她带着新买的计算机,我拿着一张签了名的大照片,笑眯眯地走了。(关于这位演员的照片,还有这么一段传闻。据说有一女子从地摊上买了一张这位演员的照片,寄给当时国家男排的一号主力。主力信以为真,于是鸿雁传书,直到与明星见了面,才知道弄错了,从此神魂颠倒,一蹶不振。国家男排也因此连吃败战。一号主力黯然退役,出走东瀛。)

看灰机。我家地处东南沿海,时刻准备着对台斗争,准备着打完战了再搞建设。所以我小时候只能在书本上看到铁路和火车,偶尔有飞机从万米高空飞过,也只能看见喷气飞机后面的白色气流。有一天我们正在教室自习 ,忽然一架直升机飞临上空,飞的很低,声音很响,大家都从窗户里望外看,有些同学还站起来。负责带领我们班的两位老师对此事发生了分歧,一位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应当满足同学们的好奇心,让大家跑到操场看个够;另一位老师认为同学们要加强纪律性,要经得起考验。趁两位老师争执之时没有顾上我们,小伙伴们冲出教室,到操场尽情观赏从来没见过的大“灰机”。

轰轰烈烈的世博会落幕了。有专家学者在中央电视台总结这次世博会的成效,居然说是培养了市民的排队意识。这就奇怪了,殊不知,在商品奇缺的年代,市民天天要排队。专家说了,排队很公平,老少无欺。此话不假,小孩的时间不值钱,排队时却和壮劳力享有同等权利。俺小时候帮大人做家务最多的就是排队,譬如在水站排队接水。家乡话“水”“死”不分,当时有一句调侃的话叫做“站着等死(水),坐着倒霉(捣煤球)”。有一次在水产店排队买鱼,中间俺哥替俺站队,得以溜回家小憩,俺娘问进展如何?答曰“(在我)前面一百 (人),后面一千(人)”,初步显示了我的数学天赋。

我在MSU访问时搭朋友便车去了一趟Ann Arbor,只是慕名而去。有个学生在统计系念书,就麻烦他带我逛校园,却惊动了系主任Jeff。主任不仅派了一位年轻教员陪吃午饭,还安排我见了该系几位主力教授。末了向主任道谢辞别,不料我朋友的返程汽车迟迟不来,所以主任就在街头多陪我一阵子。几次三番我请他先回,他都执意不肯,怕我出了差错无处可去。就这样在街头谈话是那次窜访中最长的一次谈话,至于谈了什么,时间久远已不记得,但Jeff主任的好心令我感激不已。我一直在想,我应该把自己的时间多少留给自己,多少用于他人?

我学的第一个汉字是“本”。我四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,妈妈就叫我的姐姐带我,姐姐长我三岁,刚上小学,所以就带着我一起去上课。一上午坐在教室里觉得很难熬,只学了一个“本”字,还记得教室在楼上,我坐在教室边上,看见脚边有个窟窿,其他“神马”都不记得了,再也不去了。

我的一位小学同学是温州资本家吴百亨的最小儿子。我去那位同学家时还见过,那时他已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,据说他有过好几个太太,我的那位同学应是最小太太的最小孩子。我见到时这位太太正帮他洗脚。

我的第一位老师是小学班主任杨景絮老师,她教我们语文,带了四年半。最近在网上看见她的一段报导(http://wzlgb.org/newslist/view4425):年届八旬的杨景絮老师,是我市业余京剧票界一位出众的京剧老旦演员。在《打龙袍》中饰皇太后。她那悦耳的声腔,丰富的表现力,使人陶醉。每次看她的演唱,总是一种享受,一种羡慕,一种敬仰。杨老师是一位中学教师,享受离休干部待遇。她的风韵、气度是我们老年女性中的佼佼者,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。她曾多次对笔者畅述自己喜爱京剧的感受和体会,她觉得每次到票房活动都很快乐,戏迷们欢聚一堂,抛却了一切尘俗杂务,谈着京剧,唱着京剧,切磋着演唱技巧,你方唱罢我登场,大家尽情地舒展自己的喉咙,感受到浓浓的艺术魅力。由于喜欢西皮、二黄的京腔京韵,快乐的相聚总觉得时光过得太快,大家又在期盼着下一次聚会的到来。是的,京剧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,是人类文化宝库中的精品,她以独特的演唱风格和流派艺术流传至今。祝愿杨景絮老师永葆帼国风采,为京剧再唱上20年。

生在水网交错的江南,出门常要坐船。小时候随父母去上班,没赶上公交车就坐轮船去,一个船头拖着五六节客船慢悠悠地行驶,有时还能听卖艺人唱上一段。厂区分在河流两旁,来回要摆渡。并无艄公,坐船的人自己拉绳索,只需一点力气就能搞定,但遇到其他轮船时要赶紧松绳,否则小渡船儿就会被绊翻倒。去外婆家则要坐带有风帆的航船,似乎风帆只是辅助手段,最主要的动力来自潮汐,每天潮涨潮落的时间不同,启航时间也不同。时间一到,航船就撤掉跳板,解开缆绳,耽误不得。家乡人用“赶航船一样”来表示刻不容缓。当年电话是奢侈品,走到码头问讯也要花不少时间,所以家里就备有航船开航的时刻表,要用到农历。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事,即使坐木帆船上海岛也不过如此,唯有坐海轮到上海宁波需要提前购票,才当回事。当时的客轮叫做“工农兵18号”,大家管她叫“大轮船”,其实也就三千吨的排水量。有一回来了一艘万吨巨轮,进不了市区,我们都特意跑到杨府山码头去看。我上大学那阵子,坐船到上海要24小时,客轮换成“繁新”“荣新”“昌新”“盛新”。船到上海,一进入吴淞口,就可以见到其他各种轮船,“东方红X号”是跑长江沿岸各个城市,“大庆Y号”是运油的,“长”字号是当时国产最大客轮,跑青岛大连,用“锦绣河山”“自力更生”命名,如“长河”号。现在修了公路桥梁机场,这些小渡船大轮船都退出了历史舞台,停泊在人们的记忆里。

七十年代计算机兴起,英文可以轻松输入,但不知道如何把汉字输入。于是有人提议放弃汉字,实行拉丁化,用拼音代替。岂止是说说,当时还出了一份全是拼音的报纸让我们读,以培养我们更好适应未来。后来全国掀起各种汉字输入法,万能的钱伟长也搞了一套方案自称钱码。这段 读拼音报的经历就迅速湮灭了。

小时候清明节跟大人去上坟扫墓,要走一段山路。山路漫漫,父亲借此机会痛说家史,说的最多的是墓地的故事。阴宅也讲究风水,墓穴选的好可以庇荫子孙。我家祖上就是搞迷信的,更具体一点,就是生产出售迷信用品(如纸钱)换点钱糊口。这样的手艺也要拜师,祖上的师傅不仅会做纸扎,还会看风水。有一天他看到了一块更好的墓地,于是就把自己原有的墓地转让给徒弟,也就是我的祖上。师傅说,他的墓地好,一下葬就能旺子孙,转给徒弟的那块墓地也好,只是下葬50年后才能旺。那阵子我家出了几位大学生,父亲掐指数来,差不多50年,看来这位风水先生说的还是有道理的。不过风水先生自己家已经灭绝了,风水先生仍然没有错,他说一下葬马上旺,没有说旺多久,没有考虑可持续发展。我们总处在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矛盾之中。